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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.015毫米的厚重與堅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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邂逅 · 3242 期 · 10827 篇

在龐大的軋機下,0.015毫米是幾乎無法感知的一個存在……

——《人民日報》描述手撕鋼研發(fā)

水滴鋼穿

水能穿過鋼嗎?

記者手里有張用手撕鋼做成的“柔性顯示器用掩模版”,是做半導體、平板顯示、電路板、觸控屏必須的部件。

手機大小的一片,非常非常薄,在它面前,毫米厚的鋼帶都像是“寬厚板”,要分成66等分,才能跟它一個厚度。

輕輕抖動,它會嘩啦嘩啦地、脆脆地響。用肉眼完全看不到,它上面密布著足足200多萬個穿孔。當它覆蓋在柔性平板上時,你食指施加的力道,哪怕再輕微,也可以輕松透過它,劃動屏幕上的視頻和圖文。而它卻是用鋼做成的!

記者試著把一點礦泉水滴到它身上,水遲疑了一下,還沒明白這是片什么東西,就驚異地看到自己的身體被扯成千絲萬條,柔順地穿過它,又匯聚起來,大滴大滴地落向地面。

人們把鮮花、掌聲、榮譽送給創(chuàng)造出手撕鋼的團隊,習近平總書記曾親切地稱贊他們“百煉鋼做成了繞指柔”。

但他們,卻覺得有些小小的不安。

一張白紙,好做文章

太原市區(qū)南部,十幾年前,靠近汾河堤壩的長治路中心北街,在還沒有被水泥森林包裹起來的時候,一塊普通的空地上,一家小小的隸屬于太鋼集團的精密帶鋼軋制工廠成立了,一波兒天南地北的小青年為它而來。差不多都是大學剛畢業(yè),20郎當歲,被稱為“太鋼最年輕團隊”。

招聘時,好多人跟張國星一樣,身為太原人,覺得太鋼是太原的好單位,而且精帶廠子就在市區(qū),離家近。后來才知道,其實離家近也不太容易能按時回去。

肖飛家在陜西,覺得距離不算遠。后來才知道,老家要好幾年才能回一次。

廖席來自四川,他先在外企工作了幾年,來時是看中了精帶這個平臺,裝備體系比較完善,“有搞頭”。后來才知道,他要好幾年才能適應北方吹得頭疼的寒風。

胡尚舉的到來,一方面是平臺好;另外,太鋼給研究生的過渡房政策也吸引了他。

不過,有好多青年報到那天有些失望,他們以為能叫“精密”的怎么也該是家高科技企業(yè)啊,就是那種穿白大褂在實驗室里容光煥發(fā)的樣子,操作著亮閃閃的設(shè)備。來了一看,有些傻眼,那會兒車間鋼結(jié)構(gòu)剛搭上,地面還是紅色的裸土。工作服發(fā)下來了,藍色的面料藍色的領(lǐng),一點兒也不高冷啊。

跟大伙一樣,套上工作服時段浩杰也懵了,大學熬了幾年,原來咱是個藍領(lǐng)??!更讓人著急的,是他對精帶這行,啥也不懂,又不能在領(lǐng)導面前失了大學生的銳氣。他冒冒失失地問,領(lǐng)導,咱廠子里啥崗位最重要啊?

領(lǐng)導說,軋機。

段浩杰想也不想,說好!那我就干軋機!

作為新員工,段浩杰和伙伴們穿上工裝,每天扛著撬杠跟著師傅拆大木箱子,拿著英文冊子去核對設(shè)備儀表,然后跟著老外專家去安裝調(diào)式設(shè)備?!傲憔嚯x學習,聽得懂聽不懂的,先裝一腦袋再說。”

很多年后,他們才知道這機會好極了?!耙簧鲜志湍芨贤鈱<?,剛畢業(yè)就能調(diào)最先進設(shè)備?!?/span>

那會兒精帶初創(chuàng),能省則省,支撐輥買國產(chǎn)的,連磨床都沒有,但是軋機作業(yè)區(qū)每個人都可以從軋機操作開始,軋鋼、裝輥、支撐輥裝配,一個人從頭干到尾,不像現(xiàn)在,工作劃分太精確了。直到今天,段浩杰他們都能清晰記住“那一海水”的設(shè)備參數(shù)。

那時候精帶剛剛創(chuàng)業(yè),肖飛說,一年之內(nèi),各個項目全面開花,他“頭發(fā)濃密,眼里有光,像海綿一樣吸著水?!贝蠹覍W東西都很有勁,不懂了問外方專家,或者郵件問南方的同學,或者自己找資料。

很忙,但是無憂無慮。

直到有一天——公司動員說,要軋0.02的極薄料了(當時還沒有“手撕鋼”這個名字)!

段浩杰回憶當初的動員,“其實公司說得特別簡單”,上午與用戶開了專題對接會,下午就開了啟動會,沒有想象中的紅旗招展、鑼鼓喧天。

當時的軋制能力并不理想——剛剛能軋0.05毫米厚的不銹帶鋼,也只是能干出厚度,表面質(zhì)量“一塌糊涂”“肋條紋”“橘子皮”到處都是,成材率大約17%,就是一噸鋼帶穿進去,拉出來合格的只有一百多公斤!

但是青年們興致勃勃地應下來了。

李學斌接任務時“很興奮、很期待?!睘樯叮俊邦I(lǐng)導認可咱唄!把這么大個任務交給我們幾個?!薄詾樽约禾熨x異稟,完全沒想到后頭這兩年會那么痛苦。

光亮主管梁新亮比他們大幾歲,多少知道點兒這里面的利害。

干軋鋼的都知道“破”是道坎兒——當熱軋厚度到毫米以下、冷軋到厚度0.3毫米以下、冷軋精帶厚度到0.03毫米以下時,都將面臨巨大難度。如果你只是想把精帶從0.05探到0.03,還有些辦法,但是要從0.030.025,那就是極難跨越的鴻溝。后來他才明白,簡直就是“東非大裂谷”!

段浩杰知道,精帶引進的設(shè)備是有這個功能的,但是,當初外國專家調(diào)試時說得很清楚,太鋼精帶的原料是1.2米寬冷軋不銹鋼帶,原料無論如何會有“同板差”,就是厚薄不均勻,而精帶軋機只有0.6米寬,原料需要從中一剖為二,那就肯定出現(xiàn)“楔形板”問題,就是板子一頭厚一頭薄。“這是你們自己原料的問題,不關(guān)我設(shè)備的事哈,不好意思”。稍后,德國人為謹慎起見,又說0.02“僅存在理論可能”,拜拜。

因為從來沒有人見過“0.02極薄料”是啥樣子,青年們有些不服,軋鋼不就是搟面杖搟面嗎?使勁軋使勁軋,無限地軋,我就不信薄不下去!那會兒大家真是小看了鋼帶在反復軋薄時,內(nèi)部分子結(jié)構(gòu)發(fā)生的劇烈改變。應力增加,任何丁點的張力、溫度、濕度變化,都會衍生出難以預見的影響。

雖說精帶也是冷軋,其實跟普通冷軋相差很多。國內(nèi)國外各家精帶企業(yè),雖是同行同業(yè),卻壁壘森嚴,各家只知道自家的事,信息互相封鎖,不可能打聽到別家的秘方。

軋極薄料到底有多難?

劉曉東在農(nóng)村的家人愛吃龍須面,他就用龍須面來形容:搟面容易,但是搟龍須面就不太容易了吧,軋極薄料就像在氣球上切龍須面,你說難不難?

肖飛管設(shè)備,找不到合適的詞,只好用牙醫(yī)手術(shù)的精度來形容,“根管手術(shù),刀尖誤差控制在毫米級”。想想他又說,就這都還不夠。

梁新亮在退火作業(yè)區(qū),說軋極薄料就是“大炮打蚊子,要非常精準,必須打到那個點去。”機組張力調(diào)整時,一般材料按噸計算,過極薄料就只能到公斤,甚至零點幾公斤。

廖席說,軋機工作時,就像在山路上開設(shè)計時速200公里的汽車,開動起來只能一直把油門踩到底,直到一次軋完,那是什么感覺?渾身緊繃,大汗淋漓。

但是當初,這些體會他們都無從知曉。

他們偶爾聽客戶說,有來自日本、美國的少量極薄不銹鋼流入中國市場,客戶們搶瘋了,價格夸張到以“克”計算。

大家不免心馳神往,懵懵撞撞地就要往那高山去,完全不知道那山不是太原邊上的太岳山,而幾乎是——珠穆朗瑪。

今天回想起來,極薄料作為軋鋼工藝的高峰,太鋼早已拿定主意,必須去努力、必須去拼搏。

今天回想起來,太鋼之所以敢委這群青年以重任,也許正是看中他們無拘無束,沒有經(jīng)驗卻有闖勁。

一張白紙,好做文章。

漫長的挫折

為拍攝紀錄片,記者在確保安全情況下,設(shè)法將小巧的攝影機伸入精帶軋機內(nèi)部——不看不知道,外表高大光潔、溫和敦厚的軋機,里面危峰兀立、層巒疊嶂,數(shù)不清的機軸包裹著工作輥,只輕輕啟動,它就像暴龍在咀嚼,咽喉里發(fā)出嘶吼。

精帶軋制生產(chǎn)線很長,光是軋機反反復復就要個軋程,100多人,50個班次、15天的時間。軋機工作輥有20根,每軋薄一次,軋輥就要重新配比一次,這其中的排列組合有上萬種。

2016年團隊啟步,沒有開工大吉。挫折第一時間就來了。

一開始,軋機過0.05的料板都費勁。料太薄了,還沒等開軋呢,穿帶時它就斷了,你往輥上一放,手還沒縮回來呢,它就斷了。

如今大家都知道,在做了某項改進后,薄料穿帶可以很順利,當初卻只好憑“感覺”“傳說”或“老天眷顧”。

“那幾年,聽夠了斷帶的聲音,‘嘭、嘭嘭嘭’”。

在軋機前采訪主操吳瓊,讓他講講“攻關(guān)那兩年的故事”,胖乎乎的吳瓊痛心地說,“天天斷帶,不要說軋薄料了,有時候軋厚料也斷……”

斷帶——你以為就是軋機把鋼帶扯破了唄。不是,不銹鋼精帶的斷帶,其實幾乎是一次“爆炸”——“嘭”一聲,像手榴彈,退伍軍人出身的吳瓊很熟悉這聲音,破片像彈片濺開,很多破片非常細小,飛得軋機腔體里,到處都是。

這時候,只能嘆口氣,關(guān)機,深呼吸,活動活動身體,扣緊衣服,打開軋機機腔——鉆進去,清理軋機。至今還沒有供應商想起來為清理軋機碎片發(fā)明特種工具,那時候蜷縮在機腔里的吳瓊只好自己開發(fā)?!皬N房用的刷子、小孩玩沙子的勺子、夾郵票的鑷子”,還有就是手指頭了——最討厭的是落在輥縫里的渣渣,可不敢劃傷了輥面,只能小心翼翼地一點點黏出來。

軋機里到處是軋制油,鉆出來時吳瓊渾身油乎乎的。回到家,他自我解嘲地跟媳婦說,廠子里安排了個“有油水的活兒”。

好容易過了軋機,帶鋼到了在光亮退火去應力環(huán)節(jié),這時候它已經(jīng)比紙巾還薄,比紙巾還軟,“捧在手里怕摔了、含在嘴里怕化了”,而即便這樣仍然“太厚”。

今天關(guān)于手撕鋼團隊的報道,幾乎都提到那個著名的數(shù)字——711。說團隊失敗了711次,其實711次只是軋機作業(yè)區(qū)的失利,光亮區(qū)的“敗績”還沒有算在里面。

大家知道,雖然帶鋼離目標厚度還差挺多,但它已經(jīng)相當薄了,已經(jīng)是很好的材料了,如果投放市場,其實是很值錢的。“一次試軋要好幾百米的料,一次失敗,代價不菲,想想都讓人心疼?!?/span>

“抽帶,簡直是抽血哦。”

沒辦法,軋機那邊只有20個工作輥,光亮這邊是幾十上百個軋輥,力學情況復雜得多。那時候胡尚舉的“多點轉(zhuǎn)矩平衡補償提高手撕鋼控制穩(wěn)定性”專利還沒開發(fā)出來,也沒有大數(shù)據(jù)分析。有段時間,光亮斷帶也是天天有,處理起來麻煩得多。

梁新亮說,那時候只好停機、降溫,把機組清空,把所有鋼帶取出來重新穿,這個工作量非常大,一次就要24小時……等重新穿好,按新方案調(diào)整參數(shù),繼續(xù)下一次。你眼睜睜看它進了退火爐,想象著柔弱無骨的它,要在高溫里顫顫巍巍經(jīng)過260米長的帶鋼通道,不知道它這次能不能挺過沖撞上來的壓力、張力、扯力——你只能在外面干著急。

那時候大家都不做聲,口中默念“平常心、平常心……”但是突然——“嘭”——大家猛地渾身一顫,然后嘆口氣,不說話,喝口水。不用說,你知道接下來24小時要干什么了。

梁新亮說,我們倒不是怕累,累的是天天要干同樣的事卻沒有進步。

今天大家看手撕鋼,只覺輕巧可愛,捧在手里顫顫的仿佛有心跳,其實它出生前,曾無數(shù)次折磨過研發(fā)團隊。

比如,它也有力道驚人的時候。李學斌親歷過一次斷帶,帶鋼竟然能把軋機輥系攪和得天翻地覆,讓一個工作輥發(fā)生“寸斷”。那時候不知道該怎么駕馭它,一度束手無策,十分崩潰。

李學斌自小患皮炎,平時還好,一緊張就發(fā)作,一疲勞就加重,但是工作經(jīng)常從白班直接干成夜班,身上難受,心里更難受。

“在你沒有想到什么好辦法的時候,一頭霧水,心里就非常痛苦?!?/span>

“我們到底什么地方做得不對???”

就是到了精整,它也一樣乖戾。

按說精整,不就是矯正板型,切一刀,把鋼卷包起來嗎?

手撕鋼上來就跟你沒完!

安志遠說,你想不到極薄料在卷曲時“塌卷”的可怕樣子,你需要極度小心地將外力逐步消減,一點一點、一點一點,你只好經(jīng)常在機器上爬上爬下。學日語出身的安志遠本來也是愛干凈的人,從那以后,每天一身膩膩的黃油。

張國星說太鋼有個老傳統(tǒng),“你要和機器長在一起,對,道理我們懂。但這家伙也太難相處了吧”,“它好像就見不得你休息,它不休息時你不能休息,它休息時你也不能休息,它打哈欠你不能打哈欠。稍一分神,它就咳嗽給你看?!?/span>

吳瓊說,學會開軋機,很簡單,但是要軋好,就難了——大機器生產(chǎn)的鋼卷不是千篇一律的,每個卷不一樣,你得“悟”。

關(guān)鍵時期,團隊只能拼了,每天工作12小時,測試、開會、吃飯都在現(xiàn)場。

會議室提示板寫著的工作內(nèi)容,永遠是一樣的。

研發(fā)、測試、開會,改造準備。

研發(fā)、測試、開會,改造準備。

……

這樣的日子,一個月還可以,三個月還湊合,前后竟然兩年多。

大家說苦就苦這兒了,每天做的事都一樣,出現(xiàn)問題也都一樣,一天一天的,一樣的失敗,一樣的沒有進展,你不知道做錯了什么?甚至不知道做對了什么?

他們感覺是陷入了死循環(huán)了。

有段時間,人已經(jīng)混沌到分不清日月周年了,他們只能靠加班飯的菜式來注釋當日作業(yè)的某些要點,比如:

“魚香肉絲飯那天改善了什么什么……”

“蘿卜牛腩面那天決定了什么什么……”

“黃山骨頭湯那天學習了什么什么……”

人開始疲憊。整個團隊都在挫折中。

最困難的時候,項目進展“原地蠕動”,胡尚舉說“匍匐前進”都比這快,做了這么多事,做了這么多天,你甚至不清楚到底是在進啊,還是在退?

只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:“未來還有很多很多的未知?!?/span>

大家不免心生恐懼。

終于有人說:“這個0.02,恐怕就不是我們這波兒人的事啊?!?/span>

作為團隊核心,段浩杰說他“原來是個不愛說話的人”。參加研發(fā)時,他同時還要管理軋機作業(yè)區(qū)56名員工,很快他就變得“說話快、說話急、走路快”。領(lǐng)導幾次提醒他,“要給人點反應時間哈”。

段浩杰忙得連給自己反應的時間都沒有,研發(fā)團隊、作業(yè)區(qū),一個人一個樣子,都有優(yōu)點,都有缺點,但是事情一汪一汪涌來,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。

現(xiàn)場越來越嚴苛,比如不能有蚊蟲,不能有震動,不能有塵土……

有段時間大家琢磨,是不是天氣太熱引起軋制不穩(wěn)定?

怎么辦,要不就晚上來軋?

于是他帶著團隊深夜12點進廠,點開軋,軋到點天亮,白天繼續(xù)上班——但軋制還是不穩(wěn)定。

“大家都是小年輕,日子久了,大家都脾氣躁躁的。”段浩杰知道大家憋得苦。他看著他們從打光棍,到找對象,到結(jié)婚,到生小孩,他手機里存著他們媳婦的電話,時常接到誰家媳婦憤怒的來電,問她老公死哪兒去了?

其實段浩杰年齡只比他們大一點點,心里也常窩一肚子火,讓兄弟們鉆軋機,幾個星期可以,幾個月可以,要是幾年呢?那可怎么受得了?

他的腦袋也被手撕過好多回。

終于,終于,大家還是沒有放棄。

今天想起來,大家都說,還好我們是一個天造地設(shè)的團隊啊。

有個說法,搭建團隊,要注意吸收“活躍的、看得開的”“愛開玩笑的”,會有奇效。

比如質(zhì)量工程師任巖,就有點像《士兵突擊》里的吳哲。再累再苦,他也能攛掇著大家開心、聚餐、打籃球,能緩一點兒是一點兒。他笑說“我的角色是鼓勵大家做正確的事,咬著牙一次做對,才能次次做對?!薄胺凑虑槎及l(fā)生了,何必內(nèi)耗呢?”

比如喜歡開玩笑的胡尚舉。為了幫助大家一起熬苦哈哈的日子,研究生胡尚舉真的研究過,而且有結(jié)論——就是“淺睡眠”。具體方法是,煩躁時沖一杯茶,乘太燙喝不了,你就桌上趴一會兒,醒來茶涼了,一口下去,情緒也舒緩了腦子也清楚了,還可能有靈感。

有一次儀表不知道哪兒燒壞了,胡尚舉和伙伴們一點點查一點點找,夜腦袋沒挨過枕頭,還是找不到,就說“要不淺睡眠里找找”,于是就在操作室地板上,你背靠我我背靠你,不料沒掌握好劑量,一下子“深睡眠”了,還趕上大領(lǐng)導來調(diào)研。旁邊人趕緊要拍他倆,領(lǐng)導忙說不要打攪不要打攪,讓他倆睡吧。

這一覺睡得結(jié)實。靈感沒找到,但胡尚舉說,我找到了我們團隊的溫度。

你所站立的地方

這是一個普通的日子。

機器依舊“哐嘡”幾聲,依舊先吐出來是灰頭土臉、皺巴巴的帶鋼,突然,橘子皮之后,緊接著一大段平平整整、亮亮閃閃的帶鋼若無其事地出來了——這是世界上第一段600毫米寬幅、0.02毫米厚度的極薄冷軋不銹鋼精帶。

大家伙簡直不敢相信。

雖然沒有持續(xù)多久,但只要有了這一段,就表明最近的一系列改造、修正起作用了。雖然尚不清楚究竟是哪一點、哪一組起了關(guān)鍵作用,但是范圍縮小了,答案就在眼前了。

大家一起揉揉眼,目不轉(zhuǎn)睛——這真是我們干出來的?

想起當初,他們也曾抵觸過這項目,也曾多次恨恨地想掐滅了那股火焰。

本該高興的時候,忽然有人泛起了些難過,心坎里一團干涸了許久的東西濕潤了。

——這真是我們干出來的!

當然,這一天還不是終點,手撕鋼的成功不是某一天、某一刻,而是前后又經(jīng)歷了許多天,又經(jīng)歷了多次反復,再剝離出一系列起決定性的因子,再分析、監(jiān)測、固化,才逐漸建立起完整的工藝。

201815日,第一卷完美的0.02毫米厚度不銹鋼薄帶順利下線。

質(zhì)檢員黃曉恒記得他們給第一卷正式達標的手撕鋼取樣的情景。

天氣有點熱,他們幾個全神貫注,一個人負責剪,一個人負責裁,一個人負責擱保護紙,害怕汗滴到鋼板上,旁邊專門有人給他們擦臉——像極了一次緊張的“接生”。

大家都是第一次看見四片疊起來才有一張紙厚的不銹鋼,詫異又驚喜。

干完活兒,他們閑坐在廠門口看路上的行人、街景,暮色中長治街飄來老陳醋的醇香,自行車鈴鐺和滿樹蟬鳴合成交響,好像好久沒看見啦。

這天跟平常的日子,仿佛沒什么不一樣,仿佛又很不一樣。

心緒涌動,有人把聽來的一句不知誰的名言,改了一下,發(fā)在群里:?“你站立的地方,正是你的太鋼。你怎么樣,太鋼便怎么樣!”?

細想想,他們無非是兩年時間里做完了一件事,對200人的精帶廠是大事,對太鋼就不算大了吧?對國家就是很小很小的了吧?

他們知道自己成功了,但他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工作是一次重大創(chuàng)新。像宇樹科技、Deepseek等在新興行業(yè)能產(chǎn)生創(chuàng)新,人們很容易理解,而發(fā)展了上百年、成熟得不能再成熟的鋼鐵工業(yè),還能夠產(chǎn)生創(chuàng)新,其實是很不容易的!

誕生在他們手中的手撕鋼將被稱作鋼鐵工業(yè)“皇冠上的明珠”,在航空航天、石油化工、新能源、高端電子、汽車、紡織、計算機、精密機加工等領(lǐng)域廣泛應用并發(fā)揮重大作用——他們渾然不覺,自己已經(jīng)成為浩大宏偉生動的中國創(chuàng)新實踐的一部分。

這會兒,他們想到了回家。下班前,他們小心翼翼把裁下來多的那一點,每人分了一小片,收進錢包里,和媳婦的照片貼在一起。

廖席開始覺得山西的氣候好,夏天涼快,冬天有暖氣,為避四川的酷暑,他爸媽基本上每年都到山西來度夏。

娃娃臉的肖飛,如今娃都歲了。但是最近別人在追趕我們,他會集中注意力,再跨出一步。如今精帶廠一點點改造,設(shè)備全面實現(xiàn)了國產(chǎn)化。

劉曉東回想那兩年,覺得人只要是勤奮,什么事都好辦。

性格內(nèi)向的張剛說,現(xiàn)在干活兒有自己的思考了。

任巖驚訝于他近期一個體會:他在團隊面前熱情活潑、不停給大家鼓勁,其實心里也會有猶豫,但是現(xiàn)在“做久了,一直是干未知的事,就習慣了”,只專心在“專心”上,懶得分心去想別的。他開發(fā)了一個系統(tǒng),用來檢驗質(zhì)量不合格品的,如果是市場價,要不老少錢呢,他說干就干了,雖然不完美,“先干起來再說”。

梁新亮也開始享受“信心滿滿”的感覺,我們要繼續(xù)創(chuàng)新,做三超,超平、超軟、超硬,不止做不銹鋼,還要做合金,繼續(xù)往前走,這對熱處理會提出極高極高的要求,“以前我不敢想,現(xiàn)在我敢想了?!?/span>

為了每天能合理合法在工作室呆到晚上點,胡尚舉像脫口秀演員一樣寫了稿子,然后電話里念給媳婦聽,他從太原堵車的段子說起,“?迎澤大街車如虎,一堵就是一上午;?萬水千山總是情,漪汾橋上難前行”,“雷鋒同志說,與其把時間浪費在無限的馬路上,不如運用到有限的工作中里”。媳婦被繞暈了,遂由他去。

今天再路過李雙良紀念館,大家終于明白了,李雙良的“愚公精神”與自己還真有關(guān)系,就是一個詞,堅持。他們那兩年,其實就干了這么一件事,堅持。從“清渣山”到“軋手撕鋼”,有意無意之間,太鋼人完成了一次文化的傳承和嬗變。

今年39歲,習慣“走路快快”的段浩杰,也開始被人叫成“老段”了。記者面前,他還是說話急、快、不給反應時間。他急急說,我有點擔心,現(xiàn)在宣傳太多了,我怕大家飄了。我跟大家說,其實我們才剛出發(fā)而已,還有好多事沒做呢。

他要大家不要沉浸過往的成績里,要記住——最好的宣傳就是最好的鋼卷,最好的鋼卷才是最好的我們。

202016日,在習近平總書記考察調(diào)研中國寶武太鋼集團后的三個月,在采用激光對軋輥進行毛化處理等多種方法后,寬600毫米、厚0.015毫米的“手撕鋼”于1115分華麗亮相。

這是目前世界上最寬、最薄的“手撕鋼”。刷新世界紀錄的0.015毫米,再一次詮釋了中國鋼鐵的澎湃活力。

這三個月,雖仍有各種挫折,但心智成熟、經(jīng)驗豐富的他們,笑看風云一般把持著決心和信心,像經(jīng)歷過爬雪山、過草地的長征戰(zhàn)士,他們很開心,因為又淌過了一條河。

DeepSeek說:太鋼擔當“國家使命”,整合企業(yè)、科研院所資源,并持續(xù)多年高強度投入?,若缺乏同等規(guī)模的戰(zhàn)略性資源聚焦,任何團隊難以支撐類似的高風險、長周期研發(fā)。

手撕鋼為啥能在中國寶武獲得成功?因為寶武擁有“學習創(chuàng)新、止于至善”的豐厚、堅實創(chuàng)新文化根基,正所謂“懷山之水,必有其源;參天之木,必有其根”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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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輯:徐晨杰

圖片:太鋼集團提供

出品:寶武融媒體中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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